学术观点 | 徐盛桓、李淑静. 语言研究的非线性处理:以“A and B”句型为例 ——语言学科理论创新探究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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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盛桓 教授
李淑静 副教授
语言研究的非线性处理:以“A and B”句型为例
——语言学科理论创新探究之三
徐盛桓 李淑静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
摘要:人文科学理论创新的一个重要机制在于转换视域,在语言学研究中开展交叉学科研究就是一种谋求视域转换的方法。本文所说的视域转换是指转换到非线性科学,用非线性科学的方法研究语言现象。事物非线性演变的动因来自事物的内生动力,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内因或内部条件;非线性科学共用的研究主要方法是以信息为核心,实现“涌现”型的自组织行为。语言研究中A and B 句型的非线性的解读就是如此:把A-and-B 作为一个动态系统,把AND作为系统里的一个生成元,根据系统内外环境进行系统内物质和信息的交换,对信息进行筛选和组织以实现认知加工,使生成元发育创生为新的连接手段,同A和B一起,涌现生成为一个复杂整体,即可能解读成A-new connector-B ,这就是在这样的表达环境下的“新”表达。
关键词:转换视域;非线性科学;A-and-B;生成元;信息
作者简介:徐盛桓, 男,河南大学外语学院教授,博导,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研究。
李淑静, 女,河南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所副教授,博士,硕导,主要从事语言学研究。
学习文献:徐盛桓,李淑静.语言研究的非线性处理:以“A and B”句型为例——语言学科理论创新探究之三[J].英语研究,2021(02):78-91.
期刊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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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研究》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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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引言
我们在作为“语言学科理论创新探究之一”的《交叉学科研究视域下理论概念的移用与发展》(徐盛桓,2021:5) 中指出,人文科学理论创新的一个重要机制在于转换视域,在语言学研究中开展交叉学科研究就是一种谋求视域转换的方法。有多开阔的视野,就有多宽广的胸怀,就可能培育出多新多大的创新空间。我们这里所说的语言研究视域转换是转换到非线性科学。
20世纪60年代出现的非线性科学是自然科学的“第三次革命”。在非线性科学看来,世界事物发展变化的本质是非线性的,随机性和复杂性是事物发展变化的主要基调,事物主要是以复杂的方式涌现生成的,但在复杂随机的现象背后存在着某种规律性。
非线性科学几乎涉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正在改变着人们对现实世界的传统看法。由非线性科学所引起的对自然确定论与统计确定论、有序与无序、必然性与偶然性等范畴的重新认识,形成了一种新的哲学观、自然观和更加接近实际的思维方式与研究方法,因此语言研究也应进入到非线性的思考。现实世界复杂多样,而人们创造出来的语言表达手段来不及与之相匹配,更兼语言运作常常会遵循阻力最小的途径,也就是最省力的途径,使不少语言的表达意义呈现出不确定性与模糊性,也即意义的非单一性。英语的“A and B”句型的表达就呈现出多义性,具体表现为句子所表达的A与B的关系不同,会呈现为表时间、条件、原因、让步、转折等关系的表达。例如:
(1) a. He got up (A) and had breakfast (B).(下文例句的A、B标识仿此)
b. I fell off the ladder and broke my leg.
c. Come over here and you’ll be able to see better.
d. You can eat as much of this as you like and not put on weight.
(Huddleston & Pullum,2002:1300-1301)
例(1)虽然都是以A and B句型的形式出现,但就A与B的关系来说是多样的,靠直觉就可能发现:(1a)同时间顺序有关:先起床,后吃饭;(1b)有因果关系:腿断是从梯子上跌落的结果;(1c)的表达同条件相关:如果你走过来,你就可以看得更清楚:(1d)表达让步关系:不管你怎么吃,你都不会长胖,等等。可见,(1a-d)中的“A and B”的整体意义,就从A、B之间所体现的时间关系嬗变为表因果、条件和让步等关系,使整个句子表达出多样的意义;或者可以说,它所体现出的条件和原因等的表达,实际上是A与B的时间、情境、事件等的变化的函数。试比较:
(2)Steven Harnad is Professor of Linguistics, and he is a PhD of Princeton.
例(2)就不像上述那些句子那样会发生函数的变化,其解读也显得比较有序、确定而必然。对于这样的现象,我们尝试采用非线性科学的研究手段进行分析研究。
1.非线性科学与事物非线性演变
非线性科学是一个学科群,从大的学科来说,有分形理论、超循环理论、混沌理论等,它们所面对的是事物非线性的演变和发展。这样的非线性演变发展不是偶然地发生在个别事件上,它普遍地存在于宇宙间各种各样的宏观及微观、物质及精神系统,可以说万事万物的变化发展莫不是非线性的。非线性科学不是独立存在的一门单一的学科。“非线性演变”是非线性科学各个学科主要的共性,而非线性演变的动因来自事物自身的内生动力,即是其内在的原动力,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内因或内部条件。哲学告诉我们,内因是事物发展变化的依据,是推动事物运动变化的根本矛盾。
非线性理论是研究系统从有序变为无序状态的一种理论,是对系统中出现的内在随机过程形成的路径、过程、机制的研讨。例如“A and B”句型的解读就是一种非线性运作,从形式来说是从“A-and-B”到“A-其他连接手段-B”的变化发展;从内涵来说是从并列关系到因果、条件、转折、让步等关系的转变。这就是一种从有序变为无序状态的演化,又从无序发展为新的有序的循环。“A-and-B”自身的内生动力是推动它的变化发展的动力和依据。
研究非线性理论的目的有两重性:首先是揭示事物变化发展的内生动力性态,刻画它在这方面的基本特征、了解它的随机性和复杂性;进而力求对它加以控制,使之为人类所用。我们进行的“A and B”句型的非线性解读研究,就是想要了解它在这样的变化发展过程中内生动力性态如何发生作用,并从中找出它背后的规律性,从而在语言交际中加以利用,因此它们不仅有研究价值,而且有现实应用价值。我们希望经过语言研究者的共同实践,能够逐步形成一个语言研究的非线性研究范式,从而形成一个非线性语言研究领域,构成一种语言研究新的发展格局,这有助于推进语言研究高质量发展。
但是,我们在中学学过的经典物理学给我们的印象是:现今在井然有序的宇宙中存在着一个看似有条不紊的世界,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看似线性的世界。这是人们在学习了近代西方自然科学家经过长期的研究发现了众多自然界规律之后所得到的认识,如大家所熟知的经典物理学所说的杠杆原理、物体平移的速度、纵向下坠的加速度现象等。阿基米德发现的杠杆原理称,要使杠杆平衡,作用在杠杆上的两个力矩(即力与力臂的乘积)大小必须相等,即动力×动力臂 = 阻力×阻力臂。运用杠杆原理的简单机械工具滑轮组也已经为我们所熟知。这些自然规律都能用单一的数学公式加以描述,并可以依据此公式预测物体的行径和状态。这就是所谓的线性认识,即两个变量之间的变化关系可用直角坐标引伸出来的一条直线来表示为一种比例;线性关系可以按照系统内的比例进行叠加处理,其整体性通常可由各局部叠加放大得到,因而线性现象比较容易掌握,比较容易研究分析,但这也限制了线性科学的适用范围。在科学研究中把研究对象视为线性现象,实质是对研究对象的理想化和简单化的近似处理,是受了当时科学研究水平限制的无奈之举,却也是聪明之举。
之所以说是聪明的,是因为精确的研究在很多情况下要考虑诸多干扰因素、合成因素。例如汽车运行真正的速度要考虑风向、风速、车重与地面磨檫力的影响;计算滑轮组的运作要考虑牵引滑轮的绳子以及空气以和湿度等的摩擦力。这就要增大研究成本,所以对这些被忽略不计,认为日常生活中的某些干扰无伤大雅,可以减轻研究的负担,因而是一种理想状态。线性研究是一种理想模型,可以以易驭难,化繁为简,因而相对省时省力。非线性与此相反,它是实际情况,例如高铁就有可能因为人挤,停站后而未能按时开出,此时座标的表示就会失灵,因为复杂程度加大了,但它更合乎实际。现实中的各种现象、系统基本上都是非线性的。我们觉得非线性似乎不易把握,实际上这是思维方式长期以来受线性思维影响的结果。
之所以说是无奈的,是因为近半个世纪以来,科学家发现许多自然现象即使可以化为单纯的数学公式,做出线性处理往往只是近似的结果,若某些影响忽略不计,但是这对其运动途径难以做出准确预测。
非线性现象起因于物体的内因,这种内在动力的一种表现形式为物体不断地以某种规则复制前一阶段的运动状态;这就是一种循环的状态,详可参看分形论有关自相似的说明(Falconer,2003: 128-134; Mandelbrot,1983;Vicsek,1992; 林鸿益、李映雪,1992)。“蝴蝶效应”(butterfly effect)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它指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微小的变化会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巨大的连锁反应。这是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Edward N. Lorenz)1963年提出来的,它反映了混沌学理论中对初始条件敏感性的依赖现象,是混沌性系统对初始值极为敏感的形象化表达,是非线性系统在一定条件下出现混沌现象的直接原因。有句广州谚语叫“执条袜带累身家”,反映的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蝴蝶效应过程:一个女孩子偶然无意捡到一条好看的系袜子的袜带,就耗费了她整个身家财物 —— 为了与好看的袜带相匹配,就想要有像样的袜子;有了像样的袜子就想要买漂亮的鞋子,进而就要有名贵的裙子、上衣、外套……然后想着要买高档的名牌化妆品,还要买价格不菲的金银首饰等,这就耗费了她所有家当。回到分形论来说,通过一种分形手段产生的Koch曲线,也是一个起因于物体的内因而变了形的自相似体,从而产生与初始条件所给定的不一样的效果。1904年,瑞典数学家柯赫(Heige Von Koch)构造了 “Koch曲线”几何图形,根据分形的次数不同,生成的Koch 曲线有多种,比如三次 Koch 曲线、四次 Koch 曲线、五次 Koch 曲线等。例如三次 Koch 曲线的构造过程有三个步骤:第一步,给定一个初始图形:一条线段;第二步,将这条线段平均分为三段,设为[1,2]、[2,3]、[3,4],中间一段[2,3]的[2]向外折起,[3]向上补一画同[2]形成一个无底等边三角形;第三步,按照第二步的方法将各段线段中间的一段向外向上折起或补上,成为一个有几个等边三角形的雪花形状的图案。还可以有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这时可以是线段只取前一步的三分之一长,成为有若干个无底等边三角形的连续图案;这样无限地进行下去,即可构造出同初始情况大不一样的Koch曲线。下面是第一步至第五步的示意图:
图1“雪花曲线”生成示意图
从第一步的一条直线演变成后来的“雪花曲线”,分形论形象地表现出事物非线性演化的奇妙情境。构造“雪花曲线”只是其中一种分形手段,从简单的一条直线演变为美妙的“雪花”,还可能有其他的分形手段。分形理论显示了它在非线性处理中的奇妙作用。
2.非线性科学的方法对语言研究的辐射
非线性科学的方法用于语言研究不是直接的搬用套用。《交叉学科研究视域下理论概念的移用与发展》中认为,在语言学交叉学科研究中有关学科方法和理论、概念的移用,主要有三种形式:辐射、借鉴和融合。其中辐射是将某学科的方法、理论或概念作为中心,向语言研究方向发射出去,对其产生影响;我们在文中谈及的六种可能被移用的理论中,非线性科学、退火理论和量子力学的理论倾向于发生辐射作用(徐盛桓,2021:4-5)。
2.1非线性科学方法的几个概念
科学家对非线性学科的一个共识是,事物的演变来自它自己的内生动力;它们共用的主要研究方法是以信息为核心,实现“涌现”(emergency)型的自组织行为。语言研究中“A and B”句型作为非线性的解读也是如此(徐盛桓,2019)。这里先对以下这几个概念作些说明:演变动因来自它自己的内生动力、认知过程以信息为核心、自组织行为和涌现。
2.1.1 事物自身的内生动力
内生动力是事物自身内部所生发出来的动力。事物系统的元素通过与内外界交换物质、能量、信息,推动着事物的变化发展;而这样的运作必定遵循阻力最小的规律,即最省力的途径,常常会表现为最简单、最容易的途径(Fritz,1999)。比如,日常看到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总是直线而下,不会特意绕个弯或打个圈;在没有外力影响下水总是往下流淌;伸出五个手指并拢的手掌要把手指分开,必定是手指数比较少的一边主导着分开,这比较容易,而手指数多的一边甚至不能动弹。这些都表明事物的运动是由内生动力驱动的,事物的运作就是存在着这样一个隐性的根本结构,正是这个结构决定着运动的阻力最小的途径。
在语言运用中的“A and B”句型有点像一条直线可以后来变成“雪花”那样,“and”最后可变为复杂的“A-because/although…-B”的连接手段。有数据表明,在诸多的连接手段(connector)中,and 是人们学习语言运用中习得最早的,也是心智开始衰老的老人用得较多的,这表明它是最易学的。因此用and 代替其他的连接手段很可能是一种以易驭难、化繁为简的聪明的方法,就是一种阻力最小、最省力的途径;而“A and B”句型内部的A和B可以自身并同外界交换着信息,推动着整个系统的变化发展。
2.1.2 认知过程以信息为核心
解读“A and B”句子离不开认知过程。认知过程的实质是进行信息加工的心理运算过程。信息加工的心理运算是将外界信息摄入与系统内的信息结合并加以选择、整理、加工,然后将其储存;在应用时进行检索、提取、转换,再输出等。这是人们最基本的心理过程,体现为人的感觉、知觉、记忆、思维、语言表达等心理活动。而在整个认知过程中,就认知主体操作的对象而言,信息起核心作用。
德国科学家艾根(Manfred Aigen)提出非线性科学三种代表性理论之一的超循环理论,他也曾指出,“超循环是在信息空间进行的”(转引自李曙华,2006: 89-94);这就向我们提示,非线性科学的研究就是以信息为核心,并通过自组织行为实现涌现来寻求研究的结果。解读“A and B”句子的过程基本上也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因此我们把这种研究方法辐射到“A and B”句型解读的非线性研究中去。
什么是信息?当一个事件的结果有多种可能性,这就是不确定的事件;不确定性在信息论中用“熵”来衡量,熵就是度量信息量的一个概念。一个系统内容越确定,信息熵就越低,反之信息熵就高。信息一方面可以向人们提示可能性,反过来也可以消除其中的不可能性。举些简单的例子来说。徐悲鸿当年获得一幅古画长卷珍品,据画面上的内容,徐悲鸿把它命名为《八十七神仙卷》,但画作于何时何人,当时的专家们众说纷纭,难有定论。一天著名国画大师、古画鉴定大师张大千去当时徐悲鸿的所在地南京,徐悲鸿请张大千鉴定。据这幅画的构图、线条、画面上神仙的形态等,张大千认为它有唐代画师吴道子画的《天王送子图》那种“吴带当风”的洒脱飘逸,提出此为吴道子的真迹,当即为众专家所赞同,这就是《八十七神仙卷》“吴带当风”的信息所带来的可能性。又如齐白石有一幅著名的水墨画《蛙声十里出山泉》。在四尺的宣纸立轴上,91岁高龄的齐白石用焦墨画出了两壁的山涧,在山涧的远处用焦墨画了几个山头,中间夹着湍急直下的山泉,山泉中画了六个蝌蚪在戏水,蝌蚪就传递了青蛙存在的信息,进而使人联想到蛙声可能存在的信息——说不定青蛙妈妈就在十里外的山头那边,蛙声就顺着山泉的流水飘出来了。再如辛弃疾有一首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说:“稻花香里说丰年”,道路两旁水稻扬花抽穗就传递了未来“丰收”的信息。通过头脑里的认知加工,人们感受到了丰收的可能性,这就是“稻花香说(预示)丰年”的意思。
“稻花香预示丰年”用英语可表达为:In rice growth a fine heading and flowering period promises a bumper harvest。从这一表达回到“A and B”句型的研究,该内容也可以表示为:Now there shows a fine heading and flowering period, and there would be a bumper harvest,进而将and 进化为其他连接手段,例如成为条件句:Now in rice growth there shows a fine heading and flowering period, therefore there would be a bumper harvest。这个过程表明了“稻花香”的信息是如何主导着“A and B”句型的认知进化过程的。
2.1.3自组织行为
这里的“组织”是一种行为,指一个系统有序结构的形成与进化的过程。“A and B”作为一个系统,它的组织形式与进化过程就是一种组织行为。“组织”的进化形式可分为两类:他组织和自组织。如果一个系统主要依靠自己的内生动力进行运作,即为自组织行为;任何一个系统都有或多或少的自组织属性,否则就会失去存在的基础和发展的动力。自组织行为所依靠的内生动力主要表现为依靠系统自身的并与外界交换的能量和信息,从而不断地降低自身的熵含量,提高其确定性。“A and B”句型就是这样的一个自组织系统。事实上,单纯的“A and B”的表达本身并不确定,例如对上述句子there shows a fine heading and flowering period(A), and there would be a bumper harvest(B)的解读就要靠对A与B信息所体现的二者关系的把握。自组织就是系统内这些元素之间相互作用所造成系统的自相关、自调节、自适应,使得子系统之间能够产生协同的动力学互动,从而使系统发生自创生——创造和生长,成为符合认知主体意向性的目的和语境环境的有序的新模式,并在该基础上赋上主观义,最后得到解读。
2.1.4 涌现
自创生的发生是以“涌现”(emergency)的方式出现的。涌现指这个整体形成的突变出来的过程,这个整体要比构成它的部分复杂。在“A and B”句型的系统中,通过解读得到的新系统,就是“A-and-B”所演变出来的新的“A-新的连接手段-B”,为一个新的复杂整体。在不同的情境下,A是如何与B相互作用并涌现出什么样的整体,是一个质变的过程,这中间的过渡状态具有不稳定性,实质是一个飞跃过程;涌现是从一种稳定组态跃迁到另一种新的稳定组态的现象。“A and B”结构原来稳定性的失去是涌现的开始;“A-and-B”句型的解读就是这样从一种稳定组态转变为另一种新的稳定组态,这就是涌现。
2.2 这些概念观照下的语言研究
非线性科学研究方法的辐射下,我们把“A and B”句型解读中信息加工等一切综合起来,做出如下设想:
①把“A and B”作为一个动态系统;
②把“and”作为系统里的一个生成元(generator);
③根据系统内外环境,进行系统内外物质和信息的交换;
④对信息进行筛选和组织实施认知加工,使生成元发育生长,成为新的连接手段;
⑤涌现生成为一个复杂整体,即可以读成“A new connector B” ,这就是在这样的表达环境下的“新”表达。
在“A and B”句型系统中,A、B同“and”都是系统里的元素,其中“and”是一个生成元;A或/和B发生变化,“and”作为生成元就会跟着发生变化,生成其他的连接手段(new connectors);这些其他的连接手段既是在同A与B 的连接中生成的,其中某个被用上的新的连接手段又在同A与B 的连接中涌现出新的复杂整体。在这整个过程中,有非线性转换、信息的筛选、加工、组织和发育成长。如图:
图2“A and B”句型解读的复杂整体发育生长示意图
这整个过程体现了“A and B”句型解读的非线性变化发展的特征:事物的演变来自它自己的内生动力,其主要研究方法是以信息为核心,实现“涌现”型的自组织行为。解读是另一个过程,需要从涌现出来的自组织整体中做出解读。
3.“A and B”句型非线性解读解举隅
“A and B”句型中的A、B可以表达因果关系。例如:
(3) They are horrible and awful (A) and I wanted nothing to do with them on this trip (B).
(Bill Bryson,Notes from a Small Island)
这句话是布莱森在吐槽汽车的种种弊端后总结道:“汽车既可怕又可恶”,他“这次旅行根本不想跟它们沾上边”。事件A和事件B之间是因果关系——因为汽车令人生厌,所以布莱森才不愿意开车。可以表达为:
(3’)They are horrible and awful, so I wanted nothing to do with them on this trip.
(4)She struck the keys too hard (A) and the strings were broken (B).
(《新概念英语 2》)
例(4)讲述了一架古钢琴的遭遇。一位女客人用它来演奏爵士乐,她敲击琴键用力过猛,损坏了两根琴弦。显然,琴弦损坏是琴键被重击的后果,也是两个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可以表达为:
(4’)She struck the keys too hard, so the strings were broken./ Because she struck the keys too hard, the strings were broken.
“A and B”的两个事件之间还可能是条件关系。例如:
(5)You can order it (A) and they send it in the mail (B). (COCA)
本例中,事件A和B都是未然事件,事件B的发生与否要以事件A为条件:如果你订购,他们会邮寄给你。
(5’)If you order it, they will send it in the mail.
(6)Give two or more men in a pub the names of any two places in Britain (A) and they can happily fill hours (B). (Bill Bryson,Notes from a Small Island)
例(6)是一个典型的假设关系,布莱森基于自己对于英国人的观察,认为“在酒吧里只要跟两三个人说起英国境内随便哪两个地方,他们就能乐滋滋地打发掉大把的时间”来谈论两地之间哪种路线方案最好。如果你想知道究竟是否如此,那就只有照他说的试一试才知道:
(6’) If you give two or more men in a pub the names of any two places in Britain, they can happily fill hours.
“A and B”的两个事件之间还可以是让步和转折关系。例如:
(7) I hadn’t been here twelve hours (A) and already they loved me (B).
(Bill Bryson, Notes from a Small Island)
这句话是布莱森讲述他在英国旅行时的一个经历。他到了某小镇的一家餐馆就餐,当地人十分友善,让他感到宾至如归,深受关爱。他幽默地描述这一经历:“尽管我到这里还不到12小时,他们却已经爱上了我。”按照常理,除了一见钟情,爱上一个人是需要一段时日的,例(7)中所描述的情形是幽默的说法,表现为一种让步关系。
(7’) Although I hadn’t been here twelve hours, already they loved me (B).
(8) I’m kind of an idiot (A) and she still likes me (B).(COCA)
例(8)中事件A和事件B形成一种对立关系。白痴通常是令人讨厌的,有谁会喜欢一个白痴呢?而事件B就是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情况,与事件A形成转折关系。
(8’) I’m kind ofan idiot, but she still likes me.
下面例(9)的转折关系则更显而易见。
(9) I got the part (A) and they didn’t (B). (COCA)
该例句中的事件A和事件B的结果正好相反,前者得到了演出的角色,后者则没有。两者之间是对立、转折:
(9’) I got the part, but they didn’t.
4.“A and B句型”多元变化解读的内因说
按照英语史的分期,大约在公元1500年英语从古英语、中古英语进入到现代英语时期。据《韦氏国际英语词典》(Webster’s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Neilson et al., 1957)所载关于英语史的说明,“A and B”句型早在古英语、中古英语时期,就已有暗示诸如表时间、原因、条件、目的之类语义上的主从关系的表达, 即“A and B”句型其实已处于表并列关系和主从关系的连续统之中,但很少见到这方面研究成果。当然,关注“A and B”句型可能发生多元变化的解读不是自今日始,但对它进行比较系统的研究也只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语义学和语用学研究发展起来以后的事。所谓“A and B”句型可能发生多元变化的解读,实际上是语用因素参与其中而使语义发生嬗变的结果,而这里的所谓语用因素主要体现为语境的参与。这些必须是语义学、语用学的研究深入发展之后才会成为可能。
出版于19世纪的英国著名英语教育家约翰·柯林森·内斯菲尔德(John Collinson Nesfield)专为非英语为母语的英国海外以外的学生编著的教学用书Manual of English Grammar and Composition(1898)就没有专门关注这个问题。我们现在已不容易看到这本书一百多年前出版的版本,多数人读到的大多是它的再版版本,例如1908年版的Manual of English Grammar and Composition (Nesfield,1908)。这本书作为英语语法教材,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我国外语院系曾一度非常流行,当时人们通常称它为“纳氏英文法”。而这本书认为连词“and”只是作为并列连词(Nesfield,1908:79)。因此可从中推测,内斯菲尔德并不认为“A and B”句型的表达会对学生运用构成困难,也许他认为可以无师而自通的吧,例如让我们回顾例(1):
(1)a. He got up and had breakfast.
b.I fell off the ladder and broke my leg.
该书认为对于这些句子,学生会毫无困难地做出这样的解读:After he got up, he had breakfast;He got up, then he had breakfast. / I fell off the ladder, so I broke my leg;I broke my leg, for I fell off the ladder等等。“纳氏英文法”是英语传统语法的重要著作。而集中体现了用当时发展起来的现代语言学理论来研究英语语法的著名现代英语语法著作《英语语法大全》(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Quirk et al.,1985)就有专门的章节(如§13、§14)讨论了与此相关的论题,令人耳目一新。他们所持的研究理念是外因说,就是正如夸克等(Quirk et al.)(1985:40) 所说,使用“and”作出连接的话语,“语义上常常是模糊而不清晰的, 它是将A与B之间的特定逻辑关系留给话语读者去推断”,这就是让读者根据话语运用的情境和语言运用主体的意向性还原A与B的语义联系,从而自行推断确定二者之间是并列关系或其他诸多的主从关系,这就要靠语言的外部因素。
本文所持的理念是同外因说的路子不一样的内因说。科学家对非线性学科的一个共识是认为事物的演变来自它自己的内生动力,这就是说,“A and B”的表达之所以会表现出语义内容的嬗变,是由语句内部的内生动力推动的,这同在第三节关于非线性科学的方法对语言研究的辐射的立论是一致的。其实,外因说并不根本脱离语句的语义内容,因为所谓读者自行推断A与B之间的特定逻辑关系,还是要以A和B的表达为基础。
我们在“A and B”句型里发现了两个机制可以有助于说明“A and B”的嬗变是如何靠内生动力推动发生的:A和B事件构成的诱导或抑制机制以及A和B事件构成的循环机制。
4.1 A和B事件构成的诱导或抑制机制
知识是人们在实践、学习中对所得到的感性认识进行反思,从中做出的总结、概括、抽象和扬弃而得到的较为系统的认识。就知识的表达来说,个体面对的有两类知识:显性知识和默会知识(tacit knowledge)。前者是指用明白清楚的各类语言(如自然语言、人工语言等)或图表实物表达出来的,在书本或文章中总结的知识或以其他方式传授的知识。显性知识不但可以用来认识世界、改造世界,还可以改变人的认识状态。默会知识由于种种原因,只存在于人们不可明言的认识当中,只是感觉到、领悟到、体认到,只是默知而没有表达出来。
在语言运用中,这两类知识都存在。但不管它们是否显性、已名还是未名或是否被人们有意识地运用,都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是客观地起作用的规律。例如,人们常说的常规关系(stereotypical relation)就是这些知识中的一例。A与B表现出来的逻辑关系就是一种常规关系,它构成了“A and B”句型表达中“and”嬗变的诱导机制(inducing device)或抑制机制(inhibiting device)。例如:
(10) Now my hands were trembling (A), and I put them in my coat pocket (B).
(11)You can order it (A)and they send it in the mail (B).
(12)Tomorrow would be Christmas Day (A), and she had only $1.87 with which to buy Jim a present (B). (O. Henry,Selected Stories of O. Henry)
(13)They lived on one side of town (A) and we lived on the other (B).
在这些例句中,在A-B之间,由(10)~(13)分别依次表现出他们之间的因果、条件、让步、转折的关系,可能还可以有其他的关系。A和B之间的这些关系,就是“A and B”句型中将生成元“and”嬗变为其他新的连接手段的诱发因素,也就是说,由于有相关的常规关系,这些句子被“诱导”发生如下合理的理解。
(10’)Now my hands were trembling, so I put them in my coat pocket.
(11’)If you order it, they’ll send it in the mail.
(12’)Although tomorrow is Christmas Day, she had only $1.87 with which to buy Jim a present.
(13’)While they lived on one side of town, we lived on the other。
但再看下例:
(14)I am 18 (A), and Jonathan, my best bosom buddy is also 18 (B).
这里A与B除了是同时共现之外,并不表现出其他特殊的逻辑关系,所以也就不会被“诱导”使用其他的连接手段。在这个意义上说,它“抑制”了其他连接手段的使用,所以我们称它为抑制机制。
4.2 A和B事件作为循环机制
在“A and B”句型里的A和B表达的都是事件,正如在讨论诱导机制、抑制机制时所说的那样。事件的发生都有时间点,A和B就代表了两个时间点t1、t2,如图3所示。在这个意义上说,“A and B”句型的结构框架由两个时间点构成,两个时间点成为了循环过程的基点。
“A and B”句型作为一个结构框架,可以运用它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解读运作。它作为语言运用的结构框架,在一次表达运作以后,可以在新情境下开启新一轮的运作,有如一扇旋转门,发挥着旋转门效应(revolving-door effect):由t1、t2开始,旋转到t3、t4开启一轮新的解读;之后又在高一层级的t1、t2开启新一轮的解读。这样的一次又一次的解读运作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循环过程。这一循环过程是“A and B”句型的一次又一次的自组织过程,形成一种循环式的组织结构(见图3)。
图3“A and B”句型旋转门效应示意图
“A and B”句型作为一个句法框架,有自己的“遗传因子”,一旦这个框架建立起来,就可以长久地存在下去,进行选择和遗传。这里的所谓“遗传因子”就是“A and B”句型中同生成元“and”共存的A和B的常规关系;A和B必定存在一定的常规关系,是这一句型“遗传”下来的。“and”作为生成元,在作为“催化酶”的A和B的常规关系的诱导下发生变异,变为各种新的连接手段。这就是“A and B”句型可能发生的多元变化解读。该循环机制的运作为:A、B作为 t1、t2,在第一次运作之后,在另外新的语境下,A和B的语义内容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新的时点,例如t3、t4。但是A和B一定存在某种常规关系并遗传下去。因此t1、t2演变为t3、t4,在新的语言环境里,“and”在新A和新B新的常规关系下发生变化,演变为新的连接手段。还会有tm、tn、to、tp等,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遗传、选择,也就是超循环,是由一次循环组成的再循环、又再循环……。如果我们把图3看成是立体的,t1、t2、t3、t4 发展为t5、t6、t7、t8……tm、tn、to、tp……。这就是“A and B”句型的循环机制。如此类推下去,理论上可生成无穷层次自相嵌套的循环生长系统,“A and B”句型就是这样在历时的运用中一直延续下来。
5. 结语
在“A and B”句型里,“A and B”的表达,除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胡乱搭配以外,作为实际的运用,A与B的关系总是体现一定逻辑关系,“and” 就在这一定的逻辑关系的裹挟下发生语义嬗变。从这方面看,“and”就变成了一个多义词。因此“A and B”句型解读的研究,在一定意义来说,就是多义词的研究。这些逻辑关系表现出不同的常规关系,从知识论视角看,这些常规关系背后就是知识,语言表达就因表达中所涉及的不同知识而具有表达内容的多元性表达,这就是多义词产生的根本原因。我们在《交叉学科研究视域下理论概念的移用与发展》 中指出,学贵有疑,论贵释疑,而释疑贵在根本 (徐盛桓,2021:10)。这样来讨论多义词的产生就从一个方面抓住了多义词产生的根本。
在“A and B”句型里,A和B的常规关系就提供相关的信息,这就是语言运用所发生的生成元变异的“催化酶”;而这样变异的发酵的集聚,促成集聚体有序地整合,即自组织,并以涌现的形式突然呈现出来。“A and B”句型的多元解读就是这种过程,该过程为语言研究的非线性操作提供了一个可以复制的样式。语言运用同许多事件一样,都是非线性的,所以其他语言现象或运用的研究就可以参考这种样式。例如,翻译研究就是将原语的表达作为生成元,同原语表达内外有关的信息作为“催化酶”以促使生成元发生变化;译者作为翻译主体就是要选好适合本国需要的原文,充分认识同生成元催化有关的信息,并将催化得来的语义内容整合为符合信、达、雅译出语的表达,这就是翻译主体艰巨的任务。又如歇后语研究也可参照这个模式。歇后语分两部分:引子和后承。引子是生成元,有关的常规关系作为信息是生成元生成后承的“催化酶”。
我们正经历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躬逢语言研究的大好局面,正在从量的发展向着质的提高迈进时刻,正走在争取有一个跨越式发展的奋进大道上。我们要于危机中育先机,于变局中开新局;抓住语言学科的跨学科研究就是一个事关语言学科研究开新局的大局,而抓住非线性科学方法向语言研究的辐射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这就要充分认识科学技术发展对推动人文科学研究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做好语言学研究既要靠人为的发力,也要借鉴科学技术的力量,我们要把握大趋势,下好先手棋。这样做当然不是容易的,对语言研究的非线性方法有了认识只是一种智力,只有在研究实践中做出成果来才叫能力。有志、有谋、有识、有恒地去做才能行稳致远,久久为功。正是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注释及参考文献略,请查阅《英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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